翻过白雪皑皑的折多山,一望无际的塔公草原映入眼帘,这里是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曾是全国“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的典型代表。历史上,受地理区位偏远、社会经济发展落后等因素影响,甘孜州教育水平相对落后,家长普遍不重视教育,每到虫草采集期,娃娃们就以各种理由请假去挖虫草,老师们“被”放了假。
脱贫攻坚工作开展以来,甘孜州狠抓“义务教育有保障”,大力发展边远牧区规模集中办学和远程网络教学,努力实现“有学上”“上好学”,家长和娃娃们渐渐明白:最好的“虫草”在学校,最好的出路是读书!
“虫草总有挖完的一天,读书才有出路”
10岁,意味着什么?快乐的读书时光,多彩的校园生活?
10岁,对于道孚县格西乡牧民新村的藏族女孩拉姆(化名)来说,是干不完的农活,是春夏之交的虫草,是对弟弟上学的羡慕,是皑皑雪山背后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改变发生在2018年,甘孜州在原有控辍保学工作的基础上开展专项行动,严格落实“六长”责任制,全面劝返安置6—16岁适龄人员,抓紧在校生考勤和升学管理,办好补偿教育。也是这一年,扶贫干部和学校老师多次来到拉姆家中,做她父母的工作。
“送娃去读书吧!”
“娃娃上学了,谁来干农活、挖虫草,这不是要抢我家的劳动力吗?”
“虫草总有挖完的一天,娃娃只有进学校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路,你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经过多方不懈努力,当年9月,10岁的拉姆终于走进期盼许久的校园,那束曾被山峦遮挡的教育之光,照耀着她幼小的心灵,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梦想。
甘孜州教体局副局长敖春玲介绍说,为了不让学生因贫失学辍学,从2015年开始,甘孜州全面实施从学前教育到高中阶段的十五年免费教育。从学习到生活,从课本教材到洗漱用品,从营养午餐补助到高海拔取暖补助,从国家助学金到县级教育扶贫救助基金,5年来,甘孜州累计投入资金27.75亿元,资助学生95.83万人次,占全州总人口近五分之一的学生都成了这项政策的直接受益者。
丹巴县聂呷小学的学生家长降初泽郎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有了十五年免费教育,一个娃娃一学期能省下3000多块钱,他家里3个娃娃,一年就能省出一头牦牛的钱!
穷,辍学,和父母上山挖虫草补贴家用,早早结婚生子,没有文化收入低,带着自己娃娃上山挖虫草……这曾是许多藏区农牧民的人生,一个世世代代难以跳出的轮回。这些年,一个又一个藏族娃娃靠着读书走出大山,让家长们看见了教育的力量,这比任何标语和口号都要打动人。
“90后”藏族姑娘肖芳出生于丹巴县色足村,村子坐落在著名的“美人谷”中。2006年,由于父亲生病、家里经济困难,正读初三的肖芳离开了不舍的校园,跟着姐姐去外地打工。
2009年,四川省启动藏区“9+3”免费教育计划,每年组织约1万名藏区初中毕业生和未升学高中毕业生到内地免费接受3年中等职业教育,同时支持藏区发展职业教育、办好中职学校。在老师的鼓励下和帮助,肖芳报考首届“9+3”计划并被录取,进入国家级重点中专—内江铁路机械技术学校学习。
在那3年里,肖芳不仅没交一分钱学费,还有食宿、交通、书本和冬装等各类补助,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毕业后,她以优异的成绩进入成都轨道交通集团工作,成为中国首位藏族地铁女司机、成都地铁唯一的女电客车组长。
肖芳人生的变化,是许多藏区学生成长的缩影。据统计,超过九成的“9+3”计划学生来自基层农牧民家庭,建档立卡贫困家庭学生占到17%以上;经过3年的学习,39%的毕业生月收入超过3000元,真正实现了“一人就业、全家脱贫”。
“边远牧区的教育布局,决不能撒胡椒面儿”
“校长,这多出来的84个孩子咋办呀?”
今年秋季学期,道孚县八美镇九年一贯制学校一年级原计划招生两个班,结果开学报到当天,竟然来了足足4个班的娃娃。咋多出来这么多孩子?收还是不收?一道道难题摆在校长达瓦让布面前。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多出来”的孩子都来自牧区,本应在本村或邻村读小学低年级。但牧区人口分散,牧民们冬季聚居在山谷,春夏则赶着牦牛在山野间游牧,娃娃们要想去学校,躲不开少则几公里、多则十几公里的山路。此外,多数新生都有哥哥姐姐在八美镇九年一贯制学校寄宿读高年级,家长认可学校的教学质量和日常管理,就把弟弟妹妹们也一起送到了这里。
“既然家长信任学校,我们一定要安排好老师,教好、照顾好这些牧区的孩子!”达瓦让布斩钉截铁地说。
据统计,甘孜州共有385所寄宿制学校、14.1万名寄宿生,从小学到高中,都有近八成学生在校寄宿。在寄宿制学校,孩子们的学习生活条件有保障,吃得好、睡得香,家长再也不用为送娃上学担忧,也便于控辍保学工作的开展。建设规模集中寄宿制学校还能有效改善办学硬件条件和教师生活条件,有效解决了乡村小规模学校教师编制结构性不足、队伍不稳定问题。
“在边远牧区,教育布局决不能撒胡椒面儿!只有采取适度规模集中办学方式,才能让更多学生接受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敖春玲说,甘孜州在推进“一村一幼”或“多村一幼”的同时,把小规模、低质量村小的学生向乡中心校集中,把小学高段和初中学生向城镇、片区寄宿制学校集中,把高中学生向甘孜州东部低海拔地区相对集中,此外还在理塘县高城镇、雅江县呷拉镇等地建设了11个规模集中教育园区。
达瓦让布告诉记者,为了帮助低年级的孩子适应寄宿生活,该校每名教师在承担教学任务的同时,还担任4至8名学生的爱心老师。周中,爱心老师会协助宿舍管理员照顾学生的饮食起居,周末,爱心老师还会把路途较远、不方便回家的学生叫到自己家中或教师公寓,辅导作业、改善生活。
教师拥根初今年带一年级新生,在她负责的爱心寝室里,有3名来自扎坝地区学生。为了帮助这些学生尽快适应寄宿生活,她请高年级的扎坝学生来翻译,大事小事事事关心,经常带着学生唱歌跳舞,努力和他们打成一片。此外,当地政府还通过公益性岗位安排了一名懂汉语的扎坝成年人长期驻校,搭建起寄宿学校和扎坝家长之间的沟通纽带。
“开学不到两个月,这些娃娃已经爱上了校园生活!”拥根初高兴地说。
“改变孩子们命运的,不只是一块屏幕”
从成都市到康定市,开车最快也要3个半小时。但从成都七中教师提问,到康定中学学生回答,一分钟都用不了。这,就是教育信息化的力量。
2002年,直播式远程网络教学走进甘孜州,康定中学、泸定中学率先试点。近年来,甘孜州投入近4亿元推进教育信息化建设,建设“康巴网校”智慧教育云平台,陆续引进成都七中、成都七中育才学校、成都市实验小学和成都市机关三幼的优质教学资源,同时根据各个学段学生的年龄特点和接受程度,构建了高中直播式教学、初中录播式教学、小学植入式教学和幼儿园观摩式教学等多种教学模式。如今,甘孜州有44%的教学班级都在开展远程网络教学。
一块屏幕,仿佛为乡村少年插上了梦想的翅膀,许多人都在问,教育信息化会不会是贫困地区教育发展的捷径?
康定中学直播办公室负责人、英语特级教师程远友坦言,要缩小贫困地区与大城市之间的教育差距,信息化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也不能过分夸大网课的作用。表面上看,通过网络,贫困地区学生可以和城市学校学生上一样的课,但边远牧区的学生基础差、底子薄,远程网络教学必须克服“水土不服”的问题。
“这不只是‘一块屏幕’那么简单,不仅要把内地的优质资源变成教师自己可以利用的优质资源,更要把教师自己的优质资源变成全州都可以利用的优质资源。”甘孜州教体局党组成员、机关党委书记何光良说。
“内地的”变成“自己的”,再变成“全州的”,甘孜州是如何做到的?
一是教师二次备课。丹巴县第二初级中学语文教师邝明华介绍,远程网络教学讲究“增、减、省、补”四位协同,在优质校课程资源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备课,增加基础内容,删减过深内容,在录播中省略学生自主学习内容,补讲学生不易理解的内容。康定市姑咱镇片区寄宿制学校数学教师尹建琼则认为,小学生看屏幕太久,注意力很难集中,直接上网络直播课很难保证课堂质量,所以教师需要提前学习网课资源,再把其中好的教学方法“植入”到本土课堂。
二是“康巴网校”云平台。甘孜州电化教育馆副馆长曹明清解释说,甘孜州以“内地优质带动州内优质”的A平台为基础,搭建“州内优质带动州内薄弱”的B平台。像康定中学初中部既是A平台的远端学校,吸收借鉴成都的优质教学资源,又是B平台的前端学校,把本校优秀教师的课程视频传送给州内其他15所学校。
“要实现从‘内地的’到‘自己的’再到‘全州的’,网班教师的工作量比普通班教师多得多。一名青年教师跟着名师学3年,不仅能掌握学科重难点,更学来了名师的思想和精神。”在程远友看来,远程网络教学大大缩短了青年教师的成长周期,只有贫困地区师资力量强了,才能真正改变孩子们的命运。(本报“三区三州教育行”融媒体报道组 甘孜州报道组成员:俞水 任赫 高众 贾文艺 鲁磊 葛仁鑫 执笔:高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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